大约是从夏油杰和五条悟叛逃并入教那一天起, 维尔德便隐约感受到了一种隐秘而模糊的注视。

他对这个世界的命运走向并非一无所知，但大预言术中显示的未来绝非他所期待的结局。

午夜梦回之时，他无数次悄悄起身, 依偎在他生性温柔却敏感内敛的伴侣身边，用复杂且眷恋的目光描绘着男人凌厉的眉眼, 和那总是带着温和却疏离笑意的清俊面容。

维尔德拥有过许许多多的追求者，他自知自己的躯壳对于人类的致命吸引力, 也知道他永远也无法也回应那些浮于表面的爱意。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未来”。

满身污血的黑发男人跪在他破碎的躯壳前, 那弑神的凶器就躺在黄金般闪耀的血水中, 他原本常常含笑的幽深紫眸此刻毫无神采, 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手按住他心脏处的狰狞空洞, 一手徒劳地伸向雷霆闪烁的灰色天空。如同妄想抓住月亮的痴愚之人。

他的本体，那个巨大瑰丽却无比丑陋的诡秘之物, 如同一轮银色的巨日, 舒展着肢体缓缓升起, 无数人神情癫狂, 笑容扭曲地膜拜这冉冉升起的旧神，为失而复得的春天而欢声笑语。

祂将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祂将登顶那永恒的神坛。

雪停了，欢庆高歌之声响起, 面目模糊的人群如同被蜜糖吸引的虫蚁般向那泪流满面，嘶哑悲鸣的男人围拢。一无所知的人们为劫后余生相拥而泣，高呼他的名, 称颂他为救世的英雄。但就像喧闹色彩中唯一的空白, 他鲜血淋漓的灵魂也跟着那人的离去而黯淡枯萎。

他还年轻, 却已经垂垂老矣。

雄伟的神坛被推倒, 漫山遍野的蔷薇花被付之一炬，他们兴奋地在旧神的尸体上庆祝新生。而那失去所爱之人的咒术师却独自一人抱着那具破碎的躯壳走进了暗无天日的地宫。

“……我还没来得及说‘爱你’。”这受万人敬仰的救世主披散着长发，形容瘦削而憔悴，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浓郁的死气。明明是当世最强之人，却虚弱得仿佛蜡烛的烛心。

地宫外阳光正好，人们欢笑庆祝的喧哗声仿佛能穿越冰冷的岩壁抵达地底。他忽而痴痴地笑了，颤抖着手将那枚他私藏依旧的戒指套在爱慕之人苍白的手指上。黑发的咒术师俯身，血与泪混杂在一起，滴在那双眼紧闭，毫无生机的尸体上，温热了这个既是告白，也是别离的吻。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又一个春天来了，但他却永远留在那茫茫大雪中。

刚刚降临异世的大主教站在昏暗的小巷里，怔怔地看着那个本应前路辉煌的年轻人义无反顾地将匕首刺进胸膛，活生生掏出了自己的心脏，又放进了他的心口。

不知道出于各种考虑，他犹豫片刻后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转身前往那名为“夏油杰”的年轻人的家乡。

“看在你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

“我给过你机会了。”大主教躺在夏油杰怀里，捂住心口咳出一口金黄色的血液，似笑非笑地看向某个跪倒在他身前，神情狂热且姿态卑微的女人。他死死按住夏油杰青筋暴起的手，不让他立刻出手杀死这个屡次三番暗算他的卑鄙小人。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圣灵在上，他可是个从未杀生的慈悲之人。

夏油杰勉强抑制着自己翻涌的杀意，狭长的眸子中暗含血光，紧握住天逆鉾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他从不违逆维尔德的想法，只是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尽力让已经动弹不能的大主教舒服些。

他的本能催促着他快些将那个肮脏的老鼠撕碎，但名为“爱意”的锁链牢牢牵制住他的脖颈。

他还没有允许他动手。

他垂着眼眸，定定地看着维尔德流血不止的伤口，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脸色惨淡至极。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与维尔德之间那原本牢固无比的链接在一节一节的崩坏。

咒灵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片领域出乎意料的大，以残破的祭坛为核心，这里似乎复刻了整个水银堡。但天空上世界的倒影和黑灰色的天地表明，这里并非现世。

这是人类无法进入的暗界，是世界的反面，所有非人存在的狂欢乐园。

黑泥般涌动的混沌力量填补了世界的裂痕，被神明赐予权柄的咒灵操使在吸收咒灵化的天元后成功将结界提升到了另一个臻于完美的境界。

他即傲慢，他即嫉妒，他即暴怒、他即懒惰、他即贪婪、他即暴食，他即色%欲。他即人性至暗，他即万物阴影。

众生苦痛赐福于此，他是真正的，魑魅魍魉之主。

但还不够，若想要世界意识放过维尔德，必须将被偷走的残片补全。

满天灰烬如大雪般洋洋洒洒落下，咒灵们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仿佛末日的挽歌，碎石满地的洁白祭坛上，大主教对着始终老老实实趴伏在地的羂索伸出了手。

“来，到我身边来。”

发觉对方眼底犹疑的维尔德轻笑一声，眸光流转间泛起一丝神性的悲悯，他低叹道，“你在害怕些什么呢，我这具身体即将到达极限，而杰，他是我